酴醾花开
来源:中国旅游新闻网 2025-04-23 17:10:37

  早晨走在小区人行道上,微风携带着一股独特的香气从不远处飘来。循香望去,见有细雪似的花簇,攀着那道生锈的铁栅栏,在微风中垂成一挂瀑布——是的,酴醾开花了!这花是何时开的?哦,昨夜有南风过境,竟织成这幽香的一帘素帛。

  对酴醾,我是尤其熟悉的。还是30多年前,我每天都要穿过城北的一条老街巷,去设在老文庙里的县文化馆上班。进院门左侧的旧墙上,就悬着一架春天开白花的藤蔓植物。守门大爷说,那是从民国年间过来的蔷薇。他这话,我竟也信了十多年。直到很久的后来,某个酴醾花开的春日,我意外看见青苔覆着的石头上刻有“酴醾”二字。这才知道,我们错把酴醾当作了白蔷薇。

  那时,花架下偶有麻雀叽喳,啄食落英。午后的阳光,斜斜地切过办公室的花格木窗,把碎金洒在褪色的办公桌上。同事们捧着茶盅扯闲篇,说是这架花开败,就要换夏衫了。那时,我还不懂酴醾乃是二十四番花信风的尾声,只当是白蔷薇开得晚了些。后来读到苏东坡“酴醾不争春,寂寞开最晚”等古人诗句时,方知酴醾一开花,时令就到了暮春,初夏也就在前方猫腰等着了。

  砖墙早已被爬山虎与青苔蚀矮半截,可那香气,总在暮春午后翻墙而出,细若游丝却勾魂摄魄。酴醾的香,似揉碎的白玉兰混着晨露,又似陈年宣纸沁出的墨痕,需贴着花瓣才能嗅得真切。可你稍一转身,它又化作一缕凉雾沁入衣袖,待要寻时,只剩墙根青苔与朽木的腥气里,浮着几许若有若无的甜。

  旧院里的酴醾是快活的,蜜蜂在花房醉醺醺地打转,爬山虎的新叶正一寸寸蚕食西墙。花影在砖地上织网,香气便顺着砖缝游走,有时攀上斑斑驳驳的老旧楼梯,有时又溜进写字台的抽屉,藏在泛黄的稿纸间——直至后来单位迁出。

  人上了年纪,就爱怀旧。这些年,我几乎每年都会去文庙寻旧温故。现在的文庙,已是市级文物保护单位,而往昔院内的一切,基本上都在,那架酴醾也还在。前不久,我又去参访时,安静的院子里,酴醾花开正盛。瀑布般的白花映着蓝天,就像飘浮在旧时光里的轻薄云絮。于是想起酴醾又名“佛见笑”,大约是因它开在暮春,有种看破时序和流年的从容与淡定吧。

  我站在小区的酴醾架旁,忽然明白古人为何对酴醾又爱又叹。他们并非不知四季轮回的道理,只是太懂春光易碎,便把这不舍酿成诗句。可是,我们又何须去效仿他们呢?每个春天都在指缝间化作细沙,每个夏天又会在掌心开出新花。看那些新抽的藤蔓,正攀着旧年的枯枝;砖缝里也有野草,正顶开陈年的落花——时光从未断裂,只是将旧梦织成了新景。若真要说惜春,或许该惜的不是将逝的春日,而应是此刻鼻尖萦绕的酴醾香,是明知春色将尽却依然要伸手接住一朵迟暮春花的温柔。

  岁月如一张宣纸,春的点画未竟,夏的笔锋又起。若真有心惜取流光,倒不如拾几片酴醾花瓣,夹进流年的日记——到来年再翻看它们时,便会听见两个季节在纸页间交错的细响——叮咚一声,惊醒那些酴醾花般的眷念与怀想。

责任编辑:辛文